充滿香港情懷的何崇志
近年香港掀起一股「本土風潮」,關於本土的事物特別容易引起香港人關注,在流行音樂中可見一斑,廣東歌備受歌迷熱捧,同樣的風潮亦席捲正統音樂領域,不少藝團會表演甚至委約創作以香港為題材的作品。不過,早在這風潮盛行之前,已有一位作曲家一直默默地譜寫廣東話合唱歌,作品不但廣泛流傳,連不諳廣東話的人亦大為欣賞,那位作曲家就是何崇志博士。
何崇志多年來作品無數,喜愛以廣東話填詞,主題常與香港息息相關,例如以急口令借題發揮的〈一蚊一斤雞〉、傳統粵語兒歌〈月光光〉改編而成的〈藍色月光光〉、以地區名入詞的〈英雄被困筲箕灣〉等。但原來作品量甚豐的何崇志並非自小便立志要當一位作曲家,是直到讀書後期才有這個念頭。兒時的音樂經驗是彈結他,皆因六十年代民歌十分盛行,第一首學習的是只有四個和弦的〈oday〉,結他為何崇志日後的創作路埋下種子,「彈結他是最容易令人覺得可以編曲和作曲,因為不用看譜,只需有和弦便能自由發揮,結他令我知道音樂可以有變化。」後來聽到姑姐彈的一首曲,何崇志十分喜歡,於是開始學習鋼琴,但當時他只能透過聆聽黑膠唱片學習新曲,無意間訓練聆聽能力,同時令他發現鋼琴能如結他般彈奏和弦,於是開始用鋼琴即興創作。
從音樂中找到救贖
但此時的何崇志仍未視創作為志業,甚至一度想放棄音樂。當時他往加拿大升學,離鄉別井卻感到無比自由,熱衷尋找人生意義,因此選讀神學和哲學。然而他被無神論的大學講師說服,放棄了信仰。同時他在音樂之路上迷失了──儘管機緣巧合下到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修讀音樂,但他認為所學習的前衛音樂是鑽牛角尖,研究為本的大學學習跟創作本質亦有抵觸,使他讀到抑鬱,連音樂都想放棄。
讓他在低谷中找到救贖的,不是別的,正是信仰和音樂,「我在大學時看不起聖詩,覺得很簡單死板,自己學的古典音樂是高檔的。但是有一晚,上帝給我一首聖詩〈It Is Well With My Soul〉,我在鋼琴前即興創作,感到對音樂的熱誠回來了。」這如神蹟般的經歷,不但使何崇志堅定信仰和音樂的熱誠,更尋得人生的意義和音樂的存在價值,「唯有音樂藝術才能將生命在某時空中提高,美化生命,在音樂中可找到神的DNA。」
最怕合唱
何崇志以兒童合唱音樂聞名,有趣的是他讀書時最「怕聽」的正是合唱,「作曲家總喜歡多些色彩,當時最喜歡大型交響樂,既可澎湃,又能細膩。」但有一個人無意間改變何崇志對合唱的看法,那就是他的恩師唐少偉。當時他還在讀書,時任香港兒童合唱團音樂總監唐少偉委約他為合唱團創作第一首作品──〈香港街道迷宮〉,自此越寫越喜歡,「我發覺合唱不止能在音樂上發揮,內容上亦可發揮,這是其他樂器做不到的。」更重要是合唱讓何崇志找到「真我」,「讀書時我的作品『太外國』,其實在外國人眼中是很奇怪,所以教授鼓勵我寫關於香港和中國的作品,然後我發現在器樂上做不到,反而其中一首畢業作品,用唐詩串連起來描述李白的歌,我覺得這才有自己的身份。」
他以貝多芬為例,認為學作曲當然以樂聖為學習對象,但終究會發覺不可能好過他,亦不是自己真實的一面。藝術家應該是用作品展現生命中的經歷,「讀書時我不懂這個道理,以為學了樂理、四部和聲和奏鳴曲式,就是一位作曲家,可以寫出奏鳴曲式作品。藝術家只有透過自己的經歷,才能創作出獨特的作品,而這才是大家想聽的。」
於是何崇志遵從這個方向發展,用自己大大小小的經歷創作,譬如〈英雄被困筲箕灣〉和〈香港街道迷宮〉提及的筲箕灣,正是他年少時居住的地區。當何崇志越寫得多,才察覺香港是有很多題材,而且很適合寫給兒童,「寫給成人的商業作品九成都是情歌,內容很局限,反而兒童音樂可以有不同的題材。」
香兒與麥兜
自1994年開始,何崇志便一直與香港兒童合唱團合作至今,更在2010年起擔任駐團作曲家。能夠保持如此長久的合作關係,其中一個關鍵是現任音樂總監霍嘉敏,「她學過作曲,很重視創意,給予我空間作新嘗試。」多年為香兒寫作令他看到本地學習環境的變化,他以去年上演的大型原創音樂劇《歌王之王》為例,當中有首藍調音樂,本來以為小朋友難以掌握這種風格,但原來自YouTube普及後,小朋友接觸音樂的範圍比何崇志小時候大得多,故此合唱團很容易便駕馭到藍調。這情況反過來令何崇志更大膽作出新嘗試,「我希望小朋友唱我的作品時會找到跟自身有連繫的事,首先是語言,另外是內容,我會用自己喜歡的題材作曲,我深信自己鍾意的東西,總有小朋友會同樣喜歡,這是我的理念。」
另一個跟何崇志有強烈連繫的是麥兜,這是因為自麥兜首部電影《麥兜故事》(2001年)開始,何崇志便負責配樂,當中將古典旋律配上惹笑歌詞的歌曲唱得街知巷聞,有傳媒更稱他為「麥兜音樂人」。不過何崇志表示這完全是「錯愛」,「那些作品是莫扎特、舒伯特寫的,最重要是謝立文填的詞。用廣東話填詞很容易流於俗套,但電影包裝得有品味,能夠深入淺出地表達訊息,我貢獻的只不過是自己的風格,配合電影的質感。」
如此熱衷廣東話合唱,何崇志不諱言自己充滿香港情懷,那他又如何看待當下的本土風潮?他認為若只是「風氣」便十分可惜,「風氣通常都是短暫,會過去的。其實指定香港作曲家要用廣東話創作是很奇怪,正如你不會要求澳洲作曲家用英文寫作。我希望能培養的不是風氣,是本地作曲人才,只要有好的作品,就能長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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