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諧並重的戲中戲中戲——評香港藝術節《拿索斯島的亞莉安妮》
香港藝術節2024以德國巴伐利亞國立歌劇院的歌劇製作《拿索斯島的亞莉安妮》開幕。這套李察.史特勞斯的作品本應在2020年在香港上演,卻因為疫情延至四年後才能帶給香港觀眾欣賞。不過從結果來看,這個等待是絕對值得的。
《拿索斯島的亞莉安妮》的故事相當獨特,正如文宣所說是一齣「戲中戲中戲」:上半部「序幕」講述一劇院的台前幕後人員正在為《拿索斯島的亞莉安妮》的演出作準備,然而老板卻要在演出後上演喜歌劇《輕佻的彩碧妮塔與四位情人》,此舉引起「作曲家」極度不滿,覺得有辱自己的高雅藝術作品。怎料老板後來又改變主意,要兩套作品同時上演,作曲家當然極力反對,直到他遇見飾演彩碧妮塔的演員後,改變了主意。下半部分「歌劇」就是這兩套截然不同的作品同時上演。
這個故事本身就是關於劇場,因此導演Robert Carsen藉此發揮,將平時在劇場發生,但觀眾看不到的一面放上舞台,例如排練——觀眾入場時,一眾舞蹈員在台上練舞,還有排舞指導,伴奏彈的是〈Edelweiss〉、〈I’ve Got Rhythm〉等大眾化的音樂,暗中配合歌劇「高雅vs庸俗」的主題。正式開場時,舞台經理會走到台前跟已經準備好的指揮「溝通」;開場後後台人員明目張膽地在舞台上轉景,據知那些真的是隨行舞台經理和後台工作人員,增加演出的「真實感」。除了舞台,Robert Carsen也活用其他空間,例如第一位出場的歌手「音樂指導」是從觀眾席行上台,貫徹排練的意念。
燈光藝術
更使人拍案叫絕是他對燈光的運用,演出開始後,劇院燈光完全沒調暗,好讓觀眾感覺他們看的不是演出,而是排練的延伸,燈光去到序幕中段才慢慢調暗,直至全黑,藉此模糊排練與演出的界線(儘管觀眾由始自終都知道這一切是表演)。直到後來老板再次出現(音樂用定音鼓強奏代表),場地再次亮燈,讓觀眾跟台上演員一樣感到表演被打斷。
不過真正的「燈光藝術」還是在舞台發生。那是序幕「作曲家」與彩碧妮塔單獨二人在台上互訴心聲,舞台上只在台前放一個射燈射向舞台後方,並無其它裝置,「作曲家」從台後一邊唱出心底話,一邊慢慢走到台前,投射在舞台後面的影子越來越巨大,將他內心越來越大的ego視覺化,彩碧妮塔演唱時亦用上同樣效果,雖然意念和設置很簡單,但效果有效突出,令人印象深刻,非常成功。
莊諧並重
去到「歌劇」一段,Robert Carsen安排「作曲家」全程坐在舞台邊,「觀看」自己的作品(原故事中他已無戲份)。只見一開始彩碧妮塔倒在地上,四周有十多位衣著相同的舞蹈員,模仿彩碧妮塔的一舉一動,感覺像在看嚴肅的舞蹈劇場。但原來後方有四位「舞者」是男歌手扮的,他們不時現身插科打諢,充當「搞笑擔當」。不過最誇張惹笑的一段是扮演一眾彩碧妮塔追求者的舞者,他們赤裸上身,展露好身材來吸引彩碧妮塔,甚至像脫衣舞男脫下長褲(沒脫內褲),立即引起來哄堂大笑,有誰料到會有此一著?
歌劇最後回到嚴肅的氣氛,以彩碧妮塔和酒神相戀,二人高歌結束。有趣的是他們唱歌時,完全沒有燈光照在他們身上,觀眾只看到兩個黑影在台上,唯一有被燈光照著的是一直坐在台邊的「作曲家」。音樂還未完結,大幕已降下,當大幕升起時,台上空無一人,「作曲家」慢慢行到台中央,導演此調度明顯表示「作曲家」作為創作者,才是「centre of the stage」。甚至在謝幕時安排幕後人員上台鞠躬,接受觀眾掌聲。這些都顯出Robert Carsen對創作者和幕後人員的尊重。
一流音樂演出
《拿索斯島的亞莉安妮》參演的歌手眾多,每位都是高手。反串飾演「作曲家」的女中音Tara Erraught雖然個子不高,但聲音很具爆發力,壓場感十足,可惜在低音區時,歌聲不太能傳到身處一樓的筆者耳中;飾演彩碧妮塔的女高音Brenda Rae上半部分常與「作曲家」對唱,聲量稍落下風,但花腔才是她的「殺手鐧」,唱得很動聽,而且相當輕鬆。不過奇怪的是,她最後一段花腔音樂,總是「勒住」似的,並沒有完全放出來;三女神的三重唱是合唱的典範,三人聲音相襯,聲量平均,叫人聽到很舒服,把小組合唱的美發揮到極致;至於男聲,每位都聲如洪鐘,而且除了飾演Brighella的男高音Liam Bonthrone,其它幾位彩碧妮塔的追求者的身型非常結實,胸肌、腹肌、背肌全都「應有盡有」,這幾個角色可不是唱得好便能勝任。
《拿索斯島的亞莉安妮》所需求的樂團規模不大,這次演出動用巴伐利亞國立管弦樂團不足四十人,難怪一開始有點聽不慣,畢竟以往在大劇院上演的歌劇,樂團規模都比這次大。然而聽下去,卻覺得音樂氣勢越來越磅礡,甚至有華格納音樂的氣勢,襯托到台上聲量澎湃的歌手,無疑是一流的演出。
觀賞場次:2024年2月22日 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7:30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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