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歌交織出疫下香港
素來喜以香港文學為題材的本地作曲家盧定彰,繼改編西西作品《瑪麗個案》和《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後,再以西西的好友何福仁的九首詩入曲,創作出粵語聯篇歌曲《疫托邦之歌》。
九首詩作按序分別為〈病船〉、〈和病毒的距離〉、〈我們在電腦裡的父〉、〈豈曰無衣〉、〈我有一個噩夢〉、〈報告瘟疫期間的生活〉、〈愛情真詭異〉、〈瘋劫〉和〈樹洞〉,全收錄在2021年出版的《愛在瘟疫.時》。顧名思義,詩作描述疫情下的香港百態,相互間並無關聯,因此九首歌即使不是順序演唱,內容欣賞上並無影響(演唱次序亦跟詩集次序不同)。
作品配器有小提琴、大提琴、長笛、單簧管(低音單簧管)、鋼琴和敲擊各一,由男中音胡永正演唱、李一葦指揮,加上由余穎欣創作的簡單錄像設計,令《疫托邦之歌》成為一個多媒體室內音樂會。
〈病船〉以黑白輪船照開始,對照詩作講述一艘只能漂泊海上的病了的船。樂曲以低音單簧管獨奏開始,就像船笛低鳴,及後胡永正加入,低音單簧管不停上下遊走,如像病船無法停泊,李一葦完全不動,讓他們自由發揮。胡永正一直用輕聲演唱,直至詩末「可憐啊」,音樂才變得激動,全曲一直瀰漫悲哀的氣氛。
〈和病毒的距離〉是一首相當有趣的詩,描述「我」在通道上迎面遇上一位陌生人,由最初不肯定該如何面對,到距離漸近而開始緊張。音樂如實反映內容變化,以撥奏開始,各樂器不斷重複細碎短句,頗有懸疑感之餘還帶點滑稽。去到「歧視」時,音樂變得急促,帶出緊張氣氛,尾段的齊奏更有窒息的壓迫力。
〈我們在電腦裡的父〉是在惡搞主禱文,例如將「不叫我們遇見試探」變成「不叫我遇到黑客、死機」,相當盞鬼。錄像播放著教堂的影像,音樂模仿宗教詠唱音樂,旋律線較平,速度緩慢,但不時出現奇怪的音程,令音樂變得奇怪,呼應惡搞的特色。盧定彰用單簧管高音配上「病毒」,明顯要強調該詞,情感在後面的「審判」變個強烈,音樂用琶音襯托,最後一記鈴聲在空中迴盪,再次帶來宗教感。
〈豈曰無衣〉講述上陣打(抗疫)仗,盧定彰用小鼓打出步操節奏,弦樂改用弓根拉奏,加強氣勢。弦樂用下行樂句回應木管的上行樂句,呼應詩中「我們相濡以沫」。錄像則出現一盒盒的口罩,點出詩中從未明言的「軍裝」。
〈我有一個噩夢〉所說的是染病被隔離的「噩夢」(胡永正前一個演出正因為這個噩夢而被逼辭演)。開始時弦樂用弓尖靠近琴碼部份拉奏,營造柔弱且疑幻的聲音,有些長音頗為陰森,燈光也轉為紅色,加強氣氛。唱到「蹼」字用上顫音配合詩中異化的內容。接著的段落變得較急,樂句的「動態」也加強,但去到尾段重現起首的音樂,就像噩夢從未完結,音樂以弦樂一直滑上高音完結。
相信很多觀眾對〈報告瘟疫期間的生活〉印象深刻,因為詩作就是一位學生在報告瘟疫期間如何過生活。錄像出現不少學校的相片(應該包括何福仁曾任職的聖保羅書院),胡永正用半唱半朗讀的方式演唱,無論他或是演奏者都運用很多滑音,令音樂變得很滑稽。
胡永正在各首歌中摸索不同唱法來配合樂曲內容,在〈愛情真詭異〉中他的唱腔是「扭來扭去」,有種女性化的特質,李一葦的指揮動作也比較柔。〈瘋劫〉表面上是許鞍華首次執導的電影名稱,其實是借一名大賊之口講述三名小子去超市打劫廁紙的事。這是全套作品中氣勢最磅礡的一首,以大鼓敲擊開始,全曲氣氛緊張,強調低音,一直保持著張力,胡永正的語氣充滿自信,惟部分樂段會被樂器蓋過。
〈樹洞〉以弦樂不停重覆兩句只有兩個音的短句開始,及後管樂以相同的形式加入,製造出空洞的感覺,直到「病毒」二字才出現變化。唱到「畫外」時,四個樂器從(觀眾的)左由右輪流使用顫音,鋼琴則從高音下行至低音。詩的第二節提到風雨來臨,各個樂器透過滑音、吹氣等技巧來模擬,但明顯地那是細風微雨。全曲維持寧靜的氛圍,結尾像是留下一個「問號」,燈光在音樂完結後徐徐轉暗,為觀眾留下想像的空間。
整體來說,盧定彰非常尊重文字,配合詩作的內容創作,亦明顯會選用某些字作為音樂的轉折位或重點。何福仁的作品經常用嚴肅的氛圍套上惹笑的內容,音樂加強嚴肅的氣氛,令文字的反差變得更誇張。雖然說是新音樂,但盧定彰的音樂語言不難理解,加上粵語和題材貼地,讓觀眾容易接受。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湧現了很多粵語作品,由歌劇到合唱曲都有,獨欠聯篇歌曲(至少筆者未曾聽過),盧定彰可說是填補了這個缺口,期待他和其它本地作曲家能繼續創作更多粵語聯篇歌曲。
觀賞場次:2022年11月20日 香港兆基創意書院多媒體劇場 3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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