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港樂《布蘭詩歌》

香港管弦樂團2022/23樂季上半季安排了多場具創意的節目，為古典音樂注入新意，其中一個就是與香港芭蕾舞團攜手呈獻的大型製作《布蘭詩歌》。

這場結合音樂與芭蕾舞的節目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上演，由港芭藝術總監衛承天編舞及設計舞台，廖國敏指揮。在演出《布蘭詩歌》前，先世界首演一齣長約半小時的舞蹈作品《最後的歌》。這套作品由胡頌威編舞，結合七首巴赫作品。根據場刊介紹，作品講述王爾德與他的繆思夜鶯「嘗試探討遙不可及的理想與慾望。」

開始時，一人倒在台上一動不動，後面則有九名舞者跳舞，他們的手臂動作明顯模仿雀鳥的翅膀。他們身後放置台上唯一的佈置——一條直達上方的天梯，樂團則在台右後方演奏。隨著舞蹈進行，配對出四對男女，餘下的男舞者就是夜鶯，對應了王爾德是同性戀者，接著他把倒卧地上的王爾德拉起，象徵給予他「靈感」，使他「活起來」。這個拉起動作後來重複了，但施與受的對象不同，表示王爾德與夜鶯的關係是雙向的，不只王爾德需要夜鶯，夜鶯亦需要王爾德，因此接著的舞蹈二人的動作經常一致。及後王爾德再度倒下，如同死去，夜鶯表現得傷心欲絕，數次在天梯下仰望，像是想一同歸天，卻被其它舞者推下，最後他被抬到王爾德身上，再一次拉起他，使他復活，但換來自己倒下，彷彿用自己的生命交換對方的生命。同樣王爾德傷心欲絕，卻被其它舞者用紅線縛緊，眼淨淨看著夜鶯步上天梯。雖說舞作是探討理想與慾望，但看作是二人的愛情故事亦未嘗不可。

樂團在舞台較後位置演出，但聲音聽起來沒有距離感，相信是有用擴音器。樂團演繹典雅，但偏向浪漫風格：若堅持要有時代風格的話，當然不是那回事，但從渲染氣氛的角度來說，他們發揮到作用。樂團首席王敬和大提琴首席鮑力卓各有獨奏樂段，王敬琴聲優美迷人，可惜拉奏快樂章時，一些小瑕疵如音準被擴音器放大了；鮑力卓的獨奏精彩，條理分明，將隱藏的旋律清楚地拉奏，較可惜是擴音下的低音質感不夠強。

下半場的《布蘭詩歌》甫一開幕已經相當震撼：舞台三面搭建四層高的鐵架，每一層都站滿合唱團團員，視覺效果強烈。合唱團身寄灰色斗篷，如像僧侶，香港兒童合唱團則穿著白色斗篷。舞台上空懸掛一名由女舞者班納特扮演的命運女神，令表現充滿儀式感，而鐵架、灰色服裝和冷色系燈光則營造出冰冷的氣氛。

相信這段表演也是有用擴音的，不論合唱還是樂隊在第一首樂曲〈噢命運〉都表現出強勁氣勢。雖然中段男聲部有點不齊，也有部分團員「突聲」，不過感覺這是還未進入狀態的表現，因為在最終重覆這樂章時，上述的問題都不見了。事實上整個合唱團相當集中，表現出色，除了〈當我們在酒館〉中，加速步伐不一致而有點亂，廖國敏立刻用左手指向他們，用力示意正確的拍子，把演出「救回來」。

特別一提是合唱團的演唱環境其實極不理想，站在不同樓層令他們聽不到其它團員的聲音，而且燈光不足，令他們難以看譜，更不要提全程需要站立，體力消耗極大，而他們是舞台上唯一分文無收的表演者……

《布蘭詩歌》對獨唱是很「不友善」，皆因全部都要在極高音域演唱，衛承天沒有給三位獨唱甚麼動作，基本上就是站著唱，令他們可以專心演唱。男高音任勝之、男中音馬多和女高音邱芷芊都表現出上佳的技巧，馬多是三人中出場最多的一位，音樂變化亦是最多，在〈太陽照耀萬物〉中他透過語氣和速度變化，令宣告式唱段變得吸引；在〈滿腔怒火〉中用聲音表現出威嚴；最精彩的是〈我心深處〉，其真假聲轉換技巧讓人印象深刻。本地薑邱芷芊亦毫不失禮，在最初幾首歌中表現出抒情女高音的溫柔，到最後的〈最溫柔的〉則表現了強大的氣場，反差極大。

《布蘭詩歌》的24段舞蹈各有特色，其中幾個令筆者印象深刻：開首的〈噢命運〉頗有《春之祭》獻祭的感覺，當中舞者們有一組拍打身體的動作，這組動作在往後的舞蹈中不時出現，據演前的講座的分享，那是代表被人控制，不由自主的動作，至於被誰控制？當然是高高在上的命運女神。此幕有多對男女舞者跳舞，唯獨有一名男舞者獨自跳舞，彷彿是一名凡人想追求命運女神。

〈我曾幾何時也住在湖上〉講述一隻正被燒烤的天鵝，這幕有三位男舞者和一位女舞者，皆身穿紅衣，對應歌詞。初時女舞者悠然自得地跳舞，但被男舞者抱回原初位置，整個過程重複多一次，及後女舞者失去笑容，最終被抱走，感覺像「慢火煮天鵝」，天鵝最初不知自己正在被燒烤，身不由己，好比《布蘭詩歌》的命題。

〈當我們在酒館〉講述一班男人在酒館肆無忌憚的喝酒，衛承天安排全男班，每人拿著一張椅子跳舞，不過由始至終他們的動作很「理性」，沒有音樂中的豪邁與放縱，只是去到最終才醉倒下來，略嫌缺少變化。

最終一曲回復最初的布局，命運女神從地下上升空中，象徵一個循環，不過並非所有事情回復最初，燈光不再是冷色而是暖色，最重要是上述在追求命運女神的男舞者抱著女神一同升天。看來衛承天想將人間的愛情與無情的命運交織在一起，儘管命運巨輪依然運行，勢不可擋，但仍是有改變的可能。

最後一提是筆者最初以為會有字幕，最終發現原來沒有，也許是想觀眾集中欣賞舞蹈，但缺乏字幕，對於理解作品內容是會大打折扣，對觀眾來說是不無損失。

觀賞場次：2022年10月15日 2:30pm 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