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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調音到放下——專訪鋼琴調音師許建弘


因緣際會,我有機會去灣仔一間咖啡店Glue咕嚕館中的Phi Music Lounge欣賞一場音樂沙龍,由鋼琴家王致仁跟現場觀眾近距離互動。比起演奏者,我對Phi Music Lounge這個別緻的場地印象更深刻,有種別有洞天的感覺。

完場後,主辦者許建弘(Kevin)主動跟我傾談,我才知道他是一位鋼琴調音師,這令我好奇為何調音師會主動舉辦音樂會,再談之下發現這個場地竟是「前景未明」,於是決定訪問Kevin,瞭解一下詳情。

跟Kevin傾談,不得不提對他影響極深的伯父許君賢,他是本港資深的調音師,幾年前因病逝世,當時香港電台第四台也在Facebook上悼念他,足見他備受尊敬。年幼時,當伯父去香港演藝學院工作,會帶著Kevin一同前往,因此Kevin很早已受到音樂的薰陶,也從伯父口中聽到不少音樂故事,讓他心往神會,種下調音的種子。

會考後,Kevin報讀了香港浸會大學音樂預科課程,同時跟伯父學習調音。但他自言初時以調音維生是迫於無奈:「雖然我有意當調音師,但當時覺得還是要有一個學位比較好,可是自己當年經濟一科不合格,不合乎那時候該課程上大學的要求,考不上大學,只好出來工作。」Kevin用「痛苦」來形容初時的調音工作,一來自己手藝未精,效率差,二來客源不多,收入有限,更甚的是社會複雜,有人以有色眼光看調音師的工作,認為是「讀不成書」的人才做的,使Kevin感到不受尊重。

在社會工作久了,Kevin逐漸變得害怕面對社會,除了工作,其餘時間都想留在家中,如像一位「宅男」。話雖如此,家人知道他心底裡是想讀書的,於是鼓勵他重返校園:「我後來選擇到香港教育學院讀音樂教育,是因為從前遇到幾位好老師,就算我讀得很差,他們也沒有放棄過我,無私地教我,啟發我自學的興趣。此外我覺得音樂不止於表演,還有一些核心價值,成為老師便能教學生這些東西。」

於是Kevin重返校園,全職讀書之餘仍有繼續調音工作,所以同學時常不見他上堂,但老師都知道他很努力,讀得不錯。教院畢業後,Kevin去了香港中文大學修讀碩士,這又是受到伯父的影響:「他是很厲害的人,但教授的方式很傳統,不會明言,只能神會,於是令我很好奇,很想透過讀書追尋他的思想。所有我去做研究,去寫自己喜歡的東西,同時追尋我讀音樂的原因、人與音樂的關係和意義。」

不過Kevin最終沒當上老師,畢竟當時的調音工作足以維生,而且若選擇做老師,多年建立的網絡會全無了,在兩者只能擇其一的情況下,他選擇繼續做調音師,希望傳承伯父的精神。

從調音到沙龍

既然Kevin決定當調音師,為何他會打算搞音樂沙龍?「我在學生時期已經很迷沙龍,那是蕭邦、李斯特經常演出的場合,他們是給觀眾圍著。因此我在想音樂家是不是一定要高高在上?他們可否『落地』多一些——這不是說派免費門票給觀眾聽音樂。」及後Kevin到奧地利交流,他感到音樂在當地是融入了日常生活中,顯得較平等,這種文化氛圍令他很嚮往。「我跟香港人和音樂家談及這種氛圍時,大家都會覺得『好正』,然而大家都不是朝那個方向前進。」

另一個促使Kevin搞音樂沙龍的,是樂壇前輩羅乃新。Kevin是在中大求學時認識羅乃新,他跟羅乃新上的第一節課使他印象尤深:「她問我們為何在這裡,各人回答後她沒有正面回應,其實她是讓我們反思學習音樂與生命有甚麼關係。」Kevin甚至形容羅乃新為德蘭修女,皆因覺得她是獻身在維持音樂中的良好價值,這點令Kevin非常感動,把她跟伯父一同視為偶像,同時鼓勵他透過舉辦音樂沙龍,去推動「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的理想,冀望能將音樂家與觀眾互相拉近一步,使前者更落地、「常人化」,而不是高高在上。

使音樂更貼地

但要實現這個夢想談何容易?幸好Kevin有朋友在做共享空間生意,並在灣仔電器街開新舖,於是跟Kevin合作,預留一個房間給他舉辦音樂沙龍,那就成了Phi Music Lounge。不過,雖然新舖早於去年十二月開張,但第一場音樂沙龍是在半年後才舉辦,平時這個空間便留給客人租用。

半年來,Kevin共舉辦了十一場音樂交流會(訪問時還將有一場),每月平均有一至兩場,當中參與的表演者大都是認識的,不過無論認識與否,他都會親自拜訪表演者,當面介紹自己的理念,希望對方嘗試一些從未做過的表演形式。「這是有難度的,不是所有表演者都能親自講解,這是另一種技巧。」

舉辦過多場音樂會,有幾場令Kevin印象深刻。第一場是一位浸大同學的大提琴表演,表演者拉奏拉赫曼尼諾夫的作品前,先介紹作曲家曾患有抑鬱症,觀眾完場後表示感覺很震撼;另一場是大提琴家David的演出,當時香港正值動盪時刻,他演奏巴赫的作品,並介紹昔日傳奇大提琴家Rostropovich在柏林圍牆前拉奏巴赫的作品,使人感受特別;還有一場就是王致仁音樂會,這場是比較接近Kevin心目的理想形式,藝術家跟觀眾有多些交流。

學習過程

不過搞音樂會始終不是Kevin的專長,他是邊做邊學,由拍照、設計海報、宣傳、燈光等,全都是「一腳踢」。他還曾舉辦過一過午餐音樂會,跟餐廳合作,為觀眾預訂膳食,並在Phi Music Lounge裡放置桌椅。意念看似簡單,但準備過程吃力。然而最大問題是觀眾的習慣:「觀眾在現場不敢吃飯,覺得吃飯是不尊重表演者。我想他們需要多些時間去適應,因此其它沙龍會提供免費飲品,讓他們習慣。」

要自己一人籌辦音樂會,必定遇到各種困難,而Kevin覺得其中一個難處是時間,他本身有工作,還要抽空跟音樂家溝通,希望他們有新方式去表演,這已經要花費不少時間和精神。另一個難處是觀眾:「香港人實在太忙,很難令他們抽空出席,最心灰的是有一次要免費派票,這令我反思自己是否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然而,每次音樂會過後,看到音樂家與觀眾產生共鳴,而且藝術家和很多觀眾都反映音樂會引發他們思考和討論,這使Kevin十分感動。

不過在香港搞文化藝術的最大難處,當然是租金問題及香港人需要時間去適應新的文化空間和活動,目前Phi Music Lounge的營運因此而面對極艱巨的挑戰。話雖如此,Kevin還是很感謝朋友的支持,儘管他們不懂音樂,也願意放手給Kevin一試。

回顧半年來的努力,他感到自己能實踐夢想,便應當知足,又從中經歷過各種現實,加上香港正值動盪時刻,Kevin倍感個人的渺小。「我學習到放下,這不同於放棄。我感覺自己成長了,好像一首音樂完了其中一個樂章。」雖然不肯定能否繼續舉辦音樂沙龍,他依然希望音樂能夠生活化,拉近人與人的距離,讓香港更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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