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晚爆棚的香港大會堂音樂廳
踏入十月,在香港上演的矚目音樂會非常多,當中有不少是同時進行,令一眾樂迷分身不暇,還未計於澳門國際音樂節的音樂會,真的叫愛樂者又愛又恨。
筆者連續兩晚在香港大會堂音樂廳欣賞了兩場音樂會:《彭德雷茨基與蕭斯達高維契》與《博斯捷與楊雪霏音樂會》。先說前者,這是香港小交響樂團本樂季的重頭節目之一,焦點是當代知名的作曲家彭德雷茨基(Penderecki)來港指揮他自己的作品《第二小提琴協奏曲,「變形」》和蕭斯達高維契的《A大調第15交響曲,作品141》。
不是小交的曲目
筆者是在中學時期從彭德雷茨基的名作《給廣島受難的輓歌》(Threnody for the Victims of Hiroshima)而認識他,這次彷彿看著從教科書中走出來的人在指揮。在他本尊及世界文化藝術節(是次音樂會為該節的聯辦節目)的號召下,全院滿座確實是「其實唔難」。
彭德雷茨基受小提琴家Anne-Sophie Mutter啟發而創作《第二小提琴協奏曲,「變形」》,該作只有一個樂章,長約四十分鐘,首演於1995年。這次是筆者首次聆聽該作,坦白說,這首樂曲不易明白,亦不是聽兩三次便能了解的音樂。雖然屬於調性音樂,但無甚旋律性或優美可言,音樂主題細碎,氣氛轉變有時非常突然,無跡可尋。他用了不同的特別效果,例如用弦樂用弱聲器演奏,或是整個樂部的樂手由後至前逐個拉奏相同的主題,營造層次感。
彭德雷茨基並沒有用指揮棒,讓雙手能隨意揮動。雖然他年逾八十,但指揮動作仍有力清晰。至於小交的表現集中,很努力地演奏,惟整體演繹未算細膩深刻。
負責獨奏的是小交的團長格德霍特,面對一段段艱深的炫技段落,他沒有一刻鬆懈,當中大量的極高把位的演奏,都沒難倒他,實在是一次精湛的演出。
為了應付下半場的《A大調第15交響曲,作品141》的龐大編制,小交除了找來一些自由身樂手,還找了一班演藝學院的學生幫手。在熱鬧的第一樂章,樂團顯得更有自信,音色較上半場豐富,當羅西尼著名的「賽馬音樂主題」出現時,引來部分觀眾的笑聲,達到作曲家追求的效果。然而,真正的考驗在於之後的三個較慢和織體薄的樂章,畢竟熱鬧的音樂能將演奏瑕疵給蓋過去。首先受考驗的是長號和大號,可惜他們的發揮一般,音準、造句(包括吸氣位)都有改善的空間。樂曲有不少讓不同樂部獨奏的段落,演繹得不錯。值得注意的是這次代替格德霍特出任首席的張文蕊,在獨奏中顯示出穩紮的技巧。不過整體來說,樂團的表現仍是未算細膩深刻。太多的「外人」也無可避免地影響發揮,例如大提琴和低音大提琴的撥奏不太齊整,筆者認為這跟樂手的默契及與彭德雷茨基排練時間長度不無關係。只能說編制龐大的《A大調第15交響曲》確實不是小交的曲目。
台下場外齊「奏樂」
另外,整場音樂會都有台下、甚至場外的人「加入演奏」。筆者所指的是台下三番四次響起電話鈴聲,十分擾人。更甚的是,下半場開始後,音樂廳上層的場外不斷傳來孩童的喧嘩聲(估計是小朋友在酒樓外玩樂),特別在獨奏時刻,那些聲音變得十分明顯,讓觀眾難以投入在音樂中。儘管如此,音樂會完結時掌聲雷動,甚至全場作standing ovation,可說是對彭德雷茨基致敬。
香港少有男高音獨唱會
第二晚的音樂會是《博斯捷與楊雪霏音樂會》。近年在香港不乏國際級的女高音演唱會,像Sumi Jo、Renee Fleming等著名女高音都先後來港獻技(明年還有Anna Netrebko),反而男高音卻少之又少。雖然博斯捷是以演唱藝術歌曲為主,而非歌劇詠嘆調(不過他也有參與歌劇演出),但總算填補了這個「空白」。當晚觀眾席上亦不多見「空白」,全院接近滿座。
由於遲到,筆者錯過了第一首歌《In Darkness Let Me Dwell》,幸好他在最後重複演唱這首歌。整晚的歌曲以英文歌為主,輔以四首舒伯特的歌曲,也有四首結他獨奏讓楊雪霏表演,既給博斯捷休息之餘,又可滿足為她而來的觀眾。
由於香港電台會錄播當晚的演出,所以在表演者前安放了咪高峰。雖然有些歌手會很在意咪高峰,但看來博斯捷未受影響。他一時會坐著演唱,一時會站起來唱,而且演唱時身體擺動得頗為厲害,特別是坐著的時候。這點可能會令一些觀眾不太滿意,畢竟藝術歌曲表達的多是細膩的感情,而非歌劇詠嘆調中的戲劇性,那種程度的身體晃動顯得有點誇張。不過,除卻這一點,博斯捷的表演水準非常高,聲音十分放鬆,高音的投射非常圓滑,響亮之餘又毫不費力。筆者亦留意到有幾首歌如《An die Musik》的調性好像較一般男高音版本的低,這可能是博斯捷想遷就自己最舒適的音域,來確保最佳的演繹。不過這決定變相在考驗他的低音演唱(確實有些男高音的低音區域不是太好),而他的低音不但沒有強行壓下去的感覺,更蠻有質感。由低音(胸腔)轉上高音(頭腔)的過程亦相當順暢,不留痕跡。
正如上面所說,藝術歌曲表達的多是細膩的感情,因此演繹上要同樣細膩。博斯捷透過穩定的聲量控制、仔細咬字和演唱的變化在表達歌曲的感情。例如在《Ständchen》中,德文的咬字輕重有序,轉到大調時演唱的口氣變得略帶輕佻;例如在《White as Lilies was Her Face》,唱到最後一段的never時,他投放聲量的風格跟之前不同,是較為「硬實」的,藉此強調語氣。而唱歌詞快而密的段落時,他的咬字充滿彈性,讓他能清楚唱出每一個字。
至於博斯捷與楊雪霏的合作非常合拍,如在《Der König in Thule》一曲,二人的attack一致。畢竟他們經常一起到世界各地演出,更一起錄製過唱片,早已培養出默契。楊雪霏的演繹同樣細緻,例如在《Schubert to a Friend》有一段結他引子,她由演奏旋律,加強聲量過渡至彈奏和弦,稍為停頓後再以泛音演奏,單是引子已充滿層次,也為博斯捷鋪排好氣氛來。
楊雪霏展現東方文化特色
楊雪霏也表演了四首樂曲,展示了她優雅的風格和技巧,只是演奏最後一首獨奏法雅的《西班牙舞曲第一首》時顯得有點困難。筆者聽過她的演奏後,回想起今年四月在同一場地聽過來自黑山的Miloš的結他獨奏會,與之相比,楊雪霏不但在力量上不及Miloš,也不及Miloš熱情。然而,筆者不是說楊雪霏不及Miloš,而是想指出性別和文化背景的不同對演奏風格的影響。從楊雪霏身上可欣賞到中華文化內斂、典雅的特色,所以她演奏由自己改編的《漁舟唱晚》時,確實是神韻俱備。而且她彈奏時刻意減輕attack的力度,令聲音變得像古箏一樣,使用輪指時,她的結他又變得像琵琶般,叫人嘖嘖稱奇。
是次音樂會的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改以結他伴奏的歌曲會是甚麼模樣。畢竟在香港難有整場都是用結他伴奏的獨唱會,過去筆者只曾聽過一場叫Guitata Singers的女高音獨唱會(又是女高音)。從該晚所聽到,部分歌曲改以結他伴奏後整個氛圍改變了,例如《Ständchen》如像將觀眾帶到海邊,一面感受著海風,一面聽歌似的。
最後博斯捷加唱了兩首歌,最叫香港觀眾興奮的當然是他用普通話演唱《茉莉花》。有趣的是結他伴奏完全沒有中國民歌的味道,部分和弦反而有些德州牛仔音樂的感覺。另外一首歌是布列頓改編的《O Waly Waly》,完結這場高質素的音樂會。
筆者作為一位男高音,實在很希望能欣賞到更多高水準的男高音獨唱會,本人不敢大貪,求其找Rolando Villazón或Juan Diego Flórez來香港就行了。
《彭德雷茨基與蕭斯達高維契》 場次:2015年10月24日 8pm 香港大會堂音樂廳
《博斯捷與楊雪霏音樂會》 場次:2015年10月25日 8pm 香港大會堂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