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配樂即獲奧斯卡提名——談《Poor Things》的配樂

相信看過《Poor Things》的人，都會留下深刻印象，除了Emma Stone大膽的演出、奇幻的故事、色彩繽紛的服裝、特殊的鏡頭運用外，配樂也是相當獨特，聽很來跟一般電影配樂很不同，完美地配合《Poor Things》奇特的氛圍。其實這些音樂是出自首次為電影配樂便獲奧斯卡提名的Jerskin Fendrix。

1995年出世的英國作曲家Jerskin Fendrix主修古典音樂，30歲不到的他，作品量不算多，過往曾創作實驗歌劇《UBU》，在2020年推出前衛實驗電子樂味濃厚的個人專輯《Winterreise》（取名自舒伯特名作《冬之旅》）。《Poor Things》的導演Yorgos Lanthimos正是聽了《Winterreise》後，主動邀請Jerskin Fendrix配樂。

有趣的是，原來95%的音樂早在開拍前已經完成，Jerskin Fendrix憑著劇本、電影的概念和場景設計來創作。這某程度上說明《Poor Things》本身是一套風格突出的電影，讓Jerskin Fendrix不用看影片也能進入那個奇幻世界。他認為電影是關於死亡與復活，因此選擇使用大量跟「呼吸」有關的吹管樂器如長笛、雙簧管、風笛等。他選擇與每位樂手單獨錄音，好讓他能完全操控每一條聲軌，把聲音扭曲，配合《Poor Things》的氛圍，他還要求樂手演奏時要「奏得笨一點」，以塑造女主角Bella小孩心智的狀態。

《Poor Things》以Victoria投河自盡開始，畫面還是漆黑一片時已經聽到Jerskin Fendrix為她配上由簡單四個音（F-Bb-E-Db）組成的主題，由小提琴拉奏，帶出蒼涼空虛的感覺，而主題中間兩個音構成一個「三全音」（tritone），在中世紀因為是最不和諧且最不穩定的音程，而被視為「魔鬼的音程」，這裡當不是指Victoria是魔鬼，而是取其不安的氣氛。

〈Victoria〉：https://youtu.be/DKRCICIc_9Q?si=pl0GRxyk3kErqVMu

Victoria「轉世」成Bella後，Jerskin Fendrix所配的是五個很靠近的音組成（F-Gb-Ab-G-A-Ab），同樣從F開始，但全是半度和一度，上一上又落下去，如像Bella學習協調身體，向前行一步時又會倒後半步。配器上用了同屬弦樂的豎琴，跟Victoria主題同屬性，但音色純真得多，加上音準不太準，反映了Bella的心智。

〈Bella〉：https://youtu.be/lxZ24jVxpJM?si=ZV6WuoUzP2ZPjzY6

這兩個主題反覆出現，並根據劇情改變，例如Godwin「復活」Bella一幕的〈Reanimation〉，使用Victoria主題，配上強勁定音鼓，加強氣氛，又有一些根本認不出是人聲還是被扭曲的樂器聲的聲音，效果相當詭秘。

〈Reanimation〉：https://youtu.be/UMc3Ij7ePKY?si=tXjAIkML1VbH2a0R

〈Bella and Duncan〉很有趣，名曰Bella，但用的是Victoria主題加以改變，包括用豎琴彈奏，似乎暗示Duncan對Bella的興趣是Victoria的外貌和身體，而隨著音樂進行，這個Victoria主題變奏不斷被扭曲，預告Bella在Duncan的影響下改變。

〈Bella and Duncan〉：https://youtu.be/f7JvkzxyIck?si=vhC942TQ7q9ZFxRh

Bella和Duncan跳舞一幕象徵她感受到身體自由的快樂，雖說是跳舞，但她的動作仍是很生硬，Jerskin Fendrix配上的〈Portuguese Dance II〉一開始是穩定而強烈的重音，筆者最初聽到時想起Stravinsky的名作《春之祭》，同樣是充滿重音，帶出原始的感覺，不同的是配樂的重音逐漸退出，被輕鬆愉快的旋律取代（順帶一提，Jerskin Fendrix在這幕扮演其中一位樂師）。

〈Portuguese Dance II〉：https://youtu.be/gYYPN0yaCtw?si=9requvUvb_4lVap6

Bella曾獨自在里斯本街頭探索，期間聽到一位歌手在陽台唱歌，這是全戲為數不多的畫內音，唯二的歌，也是唯一非Jerskin Fendrix創作的音樂，那首〈O Quarto〉是葡萄牙創作歌手Carminho的作品，她就是在戲中演唱的人，歌曲內容講述孤獨，配合此幕Bella所感受到的負面情緒，包括之後她目睹一對情侶在爭執。

〈O Quarto〉：https://youtu.be/6G1r-RpTuMg?si=Oekv3YOOQb45SG7Z

另一首歌是〈Bella / Les Yeux Bleus / Estore's Song〉，Bella主題再次出現，那時她正跟妓院的女伴做愛，這段音樂正好回應Bella早期對身體和性愛的探索，此幕是全戲最後一場床戲，之後Bella主題再無出現。

〈Bella / Les Yeux Bleus / Estore's Song〉：https://youtu.be/2BaDesE0U-A?si=xW2qZLunra1GsL45

不過Victoria主題仍有出場機會。Alfie出現後，Bella終於得知Victoria的秘密，原來她有一位變態丈夫，忍受不了而決定輕生。當她入住Alfie的大宅後，Victoria主題反覆出現，有時會以單薄高音奏出，營造危險氣氛。在〈Alfie and Victoria〉中，主題最後由大提琴奏出，顯示出Victoria孤獨寂寞的心靈。

〈Alfie and Victoria〉：https://youtu.be/F46djgMEdjk?si=aMH731OFj1GOx9XV

在Bella返回倫敦時出現的〈London〉，奏出全新主題，此主題在〈Bella, Max and God〉和〈Finale〉中亦有出現，可以理解為Bella已經完全成長，超越了Bella和Victoria，事實上新主題是完整一段旋律，安穩且悅耳得多，象徵她蛻變成完整的人。值得注意是後半段是用手風琴奏出，此樂器有時會在葬禮上吹奏，回應Bella因Godwin病重回家見他最後一面。

〈London〉：https://youtu.be/vpPYvRFIbvc?si=NEJ9klkeaCuKQtSU

《Poor Things》的配樂別樹一格，令人印象深刻，Jerskin Fendrix功不可抹，不過導演Yorgos Lanthimos給予極大空間也是非常重要，Jerskin Fendrix透露導演從沒跟他提及其他音樂或作曲家，讓他在沒有參考的情況下創作，最終寫出能獲奧斯卡提名的出色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