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不變——梁志鏘博士

（刊登於Cashflow 2023年10月號，此乃原文）

提起梁志鏘博士，除了會想到他是一位作曲家、一位指揮、一位大學教授外，還會聯想起他創立的樂樂國樂團，一個在1974年成立的業餘中樂團，比起香港中樂團（1977年）還要早三年。而想起樂樂國樂團，腦海浮現的是一連串別出心裁的音樂會，例如棟篤笑音樂會、與武術家合作的表演等。究竟是甚麼令他可以堅持營運一個樂團近五十年之久？又如何一直保持創意？

訪問當天，梁志鏘穿上青色上衣，雖然是一位兩鬢斑白的學者，但服裝已顯出他低調得來帶點「醒目」，採訪過後他又主動與大家selfie，感覺與「學者」、「指揮」的嚴肅固有形象有點不同。事實上，單是聽他講述自己的音樂故事，已經感到相當有趣味，例如他憶述初次接觸中樂：「中學時哥哥帶我去拔萃男書院的國樂室，鼓勵我學樂器，在眾多樂器中我選了未見過的揚琴，當時的揚琴很細，兩隻手指便拿得起。」

雖然在中學才開始學樂器，但梁志鏘其實早已對音樂有感覺，年幼時連樓梯的扶手鐵通聲都吸引到他。學習揚琴對他來說是從未體驗過的經歷，不但點燃對中樂的興趣，同時埋下「傳承」的種子：「那時候沒太多專業音樂家教樂器，我的老師就是中學師兄，後來到我教我的師弟，一共教了五代。」

然而，更深刻的影響是他對中樂未來發展的擔憂：「當時玩中樂無人留意，玩的人就是街上的乞丐，我不想變成這樣，也不是中樂變成這樣，因此有種要『發揚中樂』的使命感。」於是他在1974年與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創辦樂樂國樂團：「當時我十分活躍，除了學校的中樂團，還參加同樣由拔萃男書院學生創立的宏光國樂團（1962年成立，是香港歷史最悠久的業餘中樂團），另外還有由呂培原組織的聯校音樂會，因此我認識很多熱愛中樂的朋友，一起創辦樂樂國樂團，初時有三十人左右。」

除了創辦樂樂國樂團，毫無指揮經驗的梁志鏘還擔當指揮，吸引他走上指揮台的是一位西樂指揮——汪酉三：「他個子不高，要將兩張長椅放在一起，再在上面放一張座椅，坐著指揮，但仍讓我感受到指揮的魅力。」及後他去上海跟夏飛雲學習指揮，但過程非常轉折：「那時深圳並不存在，我是先上廣州，乘火車去武漢，然後再坐船到達上海。後來第二次去上海時有了直通火車，但要捱36小時的硬座。」

為了樂團，梁志鏘一直努力不懈，例如當時的表演曲目，是透過聽錄音背默出來，變相是一種聆聽訓練。他出國學習作曲前，先後跟隨馬文和關廼忠學習和聲：「馬文對我的作曲路有很大影響，我本身沒想過作曲，最多只是編曲，但他堅持中樂要有新創作，才會有出路，碰巧1985年我贏得香港青年音樂家大獎（作曲組），於是便拿著這個獎出外報讀作曲。」

在美國學習，梁志鏘認識到瞭解現代音樂的理念比起單純的技巧更為重要：「例如John Cage的機遇音樂對我影響很大，甚至影響業界對音樂的看法，其實他是受道家思想影響，跟中國音樂一脈相承；另外影響我甚深的是Paderewski，我的老師是他的學生，他令我知道現代的內容跟以往的已經不同，所以音樂的表達要用不同的技巧去表達不同的內容。」

活化傳統ing

這種想法亦影響梁志鏘對中樂現代化的看法，他不拘泥於「舊」的中樂，認為自己是在「活化傳統」：「中樂團已經是西化了的東西，我不覺得這是一個問題，不同年代有不同的生活、內容、情操和文化，不可能只視古時的音樂才是中國音樂。傳統音樂當然是好的，但一定要加新的元素，才能延續下去。所以創新或改革應該是『現在進行式』。」

至於創新的方向，他強調應要接近群眾，令他們有共鳴，而要引起共鳴，就要講他們生活上的事情——沒有群眾支持，音樂不能延續下去：「貝多芬的音樂是好音樂，那是他的年代的好音樂，但我們要創作的是現在的好音樂，所以照顧群眾喜好是重要的。」難怪梁志鏘近年的作品和音樂會都非常「貼地」，例如棟篤笑藝人阿V合作搞棟篤笑音樂會、跟流行歌手合作的音樂會、用香港地區為主題的室內樂隊作品《大埔剪影》、以歷史人物為靈感的《孫文在香港》、《飛龍在天》（紀念李小龍的創作）等。

他又指出新鮮感的重要性：「你要一群背景不同的觀眾，在特定的時空付款聽相同的音樂已經是『過去式』，要在這個模式下吸引到觀眾，就要每次給他們驚喜。」除了給予驚喜，還要深化驚喜：「沒有音樂是完美的，作曲家要有機會不斷修改，我們要使驚喜『立足』得到，才能令觀眾持續欣賞創意。」

近年梁志鏘的一個新方向是社區藝術：「藝術不應該是少數人享受的事，而是屬於大眾，它有一種社會功能，我們亦有一份社會責任。」在這個概念下，他展開了為期三年的《樂樂社區照顧者支援計劃》，對象是經常被急略照顧者，讓他們用音樂紓緩情緒，發掘潛能：「雖然我們面對資源問題，但會繼續做下去。」

「發揚國樂、繼承傳統、持續創意、服務社群」是樂樂國樂團的宗旨，聽著梁志鏘的音樂故事，不難發現這十六個字正好代表他的理念：從開始接觸中樂時已經以發揚國樂為目標，在中學時期通過教導師弟實踐繼承傳統，然後用作品和策劃音樂會來持續創意，並發掘音樂的社會功能來服務社群。

樂樂國樂團即將迎來五十歲，亦印證了梁志鏘五十年來不變的堅持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