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而有趣的音樂策展人——黃志淙
(轉載自Artism Online 9月號: http://www.iatc.com.hk/?a=doc&id=49352&issue_id=49049)
黃志淙無疑是一個複雜而有趣的人,他的複雜性來自他的多重身分,既是(前)DJ、又是教授、又是音樂監製、又是港大通識教育部助理總監……正正是因為他擁有多重身分,直接和間接地令他成為一個非常有趣的人:曾任DJ的他不但口齒伶俐,而且談吐有趣吸引,跟他傾談絕不會感到沉悶;雖然是教授,黃志淙身上卻沒有學者的嚴肅書卷味,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隨和;作為音樂提倡者,不只是「開口埋口」都是音樂,即使是被訪問也要播著音樂。
在芸芸多種身分中,黃志淙有一個身分常被人忽視,這就是策展人。說起策展,黃志淙回憶起自己第一個策展的計劃是1990年的「香港流行音樂創世記」,這是一個回顧香港流行音樂歷史的展覽,在當時剛開幕的灣仔會展中展出了很多香港流行音樂巨匠的物品,例如許冠傑的結他、顧嘉輝的手稿、梅艷芳的服裝等。自此,黃志淙不停策劃大大小小的計劃,包括「黃霑書房」、「中國唱片百年展」、「上海世博音樂會」等。
理念先行
策展經驗逾三十年,黃志淙自言自己深受胡士托音樂節、Glastonbury Festival、WOMAD和坂本龍一的音樂影響。「那些節不只是一個節那麼簡單,背後還有很多理念,是一個total life experience and philosophy,影響力無遠弗屆。坂本龍一亦如是,他創作的音樂不只是音樂,更是一種行動,例如他創作反地雷音樂,他會拿著電腦親自去有地雷的地方,若然去不到,便請當地的artist合作,結果所創作出來的東西已經成為一個around the world的計劃。」
這些例子讓黃志淙明白到策展必須理念先行。「心法一定重要過技法。」黃志淙解釋說:「技法是熟能生巧,但心法能驅使你解決不同的問題、挑戰和挑釁。」他深信音樂可以改變世界,於是嘗試把這份信念融入計劃之中,「抱抱良音」便是一例。
「抱抱良音」是由Now.com在2004年發起的計劃,當時香港剛經歷了沙士,社會氣氛低沉,於是Now.com推出這個計劃,目的是通過音樂,鼓勵大家重新互相接觸,一如活動的口號「放低自己 抱抱隔籬」。初期黃志淙還未參與其中,他加入後,便帶了一眾當時初出道的歌手如at17、Bliss、鄭融、Ketchup、林一峰一起前往位於英國,由音樂巨匠Peter Gabriel創立的Real World Studio錄製一首《抱抱歌》。「錄一首歌看似簡單,但其實過程才是最重要。過程中我們要找哪些人,如何和那些人完成目標,如何讓事情繼續發展下去,這些其實就是curate的想法。」雖然《抱抱歌》只是一首歌,但他們透過這首歌鼓勵大家跳「抱抱舞」,希望大家可以擁抱別人。之後他們不但錄製MV,還做了很多街頭表演,在街上與途人擁抱,更製作CD和VCD免費派給別人,又去了很多學校、醫院宣揚抱抱精神。
這個還只是第一年「抱抱良音」計劃的第一階段,在第二階段,黃志淙在聖誕節期間從英國請回那些一起錄音的拉丁人來香港,他知道他們的夢想是報佳音,於是在時代廣場唱完歌後,便坐上開篷巴士在銅鑼灣巡遊。及後再請更多歌手如何韻詩、劉浩龍等加入,在教堂內與一個合唱團錄製Silent Night Medley,之後又去很多學校表演。
與過往的策展不同,「抱抱良音」並非一次性的展覽,而是一連串的活動,更持續舉辦了幾年。這個計劃強調的不只是參與者的個人體驗,還是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性,也就是說,音樂不只是獨立個體的感觀享受,還能把來自五湖四海的人連結起來,打破人與人之間的藩籬,讓他們互相關心,加上當時正值後沙士時期,令這個計劃更具有正面的社會意義。而從策劃的角色來看,當聚集到一班人後,便有著無限的可能性,讓活動可以有機地發展下去,而這些發展往往是事前無可預料,可以是出人意表,套用黃志淙的說話:「估不到事情可以咁好玩。」
從「抱抱良音」還引發出其他的計劃:「2008年政府看到『抱抱良音』,雖然覺得這班人很傻,但這是一種很innocent的傻勁,而且符合當時社會的需要,覺得很有意義,所以找我為香港在上海世博curate一個節目,透過這個平台讓世界認識香港。」如是者黃志淙能夠讓他的理念繼續發揚開去。
Academediartradexperienceducation
儘管策劃過那麼多活動,黃志淙並不是打從一開始便有策展人的身分自覺:「我大概從策劃『黃霑書房』時開始有少少curate的自覺,但不算非常清晰,然後這種curating的感覺和思維愈來愈明顯,直到搞上海世博音樂會才真正有策展人的身分自覺。不過,即使有了這份自覺,工作上所做的事其實跟之前的差不多。」話雖如此,隨著策劃的經驗累積、人際網絡的擴張,黃志淙的策展愈來愈多元化和豐富,更重要的是,他的不同身分都在影響他對音樂的理解及策展的理念,令他產生一種hybrid的概念。
「對此我作了一個別人聽到想打我的term,就是Academediartradexperienceducation。其實這是在玩字,最初只是academedia,因為我是傳理系出身,被灌輸一定要有理論基礎、學術訓練、思維,同時要有做傳媒的能幹靈活的概念。之後我在想音樂到底是甚麼,思考出來的答案就是音樂既是藝術,也是商業交易。我曾在唱片公司工作過,對這點有些領會。然後我還覺得不足夠,音樂應該也是一種經驗來的。最後當我來到港大,便再加上education,education是一個對國家、對城市進行的文化改進,非常重要。」
從黃志淙的解說中,不難發現他是一個靈活多變及隨心隨意的人,能夠根據環境作出改變。這種性格也影響到他策展的過程,譬如說他在策展初期當然會構思對象,但不會把這個目標「定死」,而是根據策劃的過程進行調節,讓它有生命般成長,他只待適當的時候才干預。「對象一定有,很多時候不同機構commission我的時候已經說明了對象,但我不是一個control freak的人,所以有些人覺得我只是在『撞棍』。對呀,我是在撞棍,但有時都撞得不錯。因為我相信藝術,相信生命,所以我覺得策展應該是有生命的,若把框架定得太死,藝術和生命便無法生長出來。」
這種性格固然可以把事情變得更有趣,但過度理想化也不一定可以把事情做得好,黃志淙也深諳這個道理,所以他會從商台找認識的朋友來做project manager,在適當的時候把他拉回頭。「如果可以像一個專業的藝術行政人員,好理 性地curate當然是好事,有人做到,但不是我,所以我要找partner來compromise each other,這才是健康。」
人人都是策展人
當了策展人那麼久,除了龔志成,香港好像仍未出現第二個像黃志淙這樣的音樂策展人。「可能大家都不當這個角色是策展人,而是producer,特別是在流行音樂界中。」黃志淙嘗試這樣解釋。
不過,無論叫curator也好,叫producer也好,黃志淙認為這個世代比以前更容易培養出新的策展人來。「我覺得現在很有potential,因為在social media的幫助下,現在很多人都在DIY,自己upload自己搞的show,這已經是策展來的, 他們可以自己策展一張唱片、一首歌、一次相展等。我們以前根本沒有這些機會。」因此黃志淙很鼓勵年青人要go wild,不要將自己frame在某一領域,他甚至透過港大通識教育部,舉辦一些課程,讓學生作主導,自己去curate一些event,校方則從旁協助。「我覺得未來的世代應該是互相打通,令curate的可能性變得無限大,所以我經常跟年輕人說你們要發多些神經、發多些夢。」
也許,當有一天人人都是策展人的時候,這個世界會變得更有趣,大家都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愛與夢。到了那天,便不只是音樂可以改變世界,而是策展可以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