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下藝生活系列3】心繫劇場的黑衣人——專訪後台工作者李玟蓉

前言：一場世紀疫症令各行各業面對前所未見的挑戰，表演藝術界當然無法獨善其身，「疫下藝生活」系列訪問業界不同崗位的持份者，冀讓讀者能更瞭解業界的困境。

今時今日，「黑衣人」對於不同的香港人有著不同的意義，但有一種人，黑衫黑褲卻是必需的工作服——那就是劇場後台工作者。可是在2020年，他們因為疫情幾乎完全絕跡於劇場了，李玟蓉就是其中一位。

李玟蓉從進入香港演藝學院學習開始，至今從事後台工作已有十年之久。她計算去年參與的製作數量，包括一月順利舉行的表演、一個公開排練製作、一個錄影製作和一個現場及網上串流演出，僅此四個而已。對比過往，一年內能接到十多個演出，若加上一些能在一日內完成的小型製作，一年能做到超過二十個製作，數量與2020年比實在是差天共地。

回想政府宣佈封場的時候，李玟蓉表示早於那個時刻已經有心理準備：「我們可能是最早受肺炎威脅的人，因為一月參與的製作，當中一位演員的女朋友從大陸工作回港時，正正跟香港第一個患者乘坐同一班火車，那時大家對新型病毒認知不多，又說會死人的，所以我們很早便開始載口罩排練，甚至考慮暫停演出，所以當宣佈封館時，我們已有心理準備。」

李玟蓉直言那時候大家都是樂觀的：「我們估計最多封幾個月，就當作是放長假，而當時那個節目是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主辦，他們按我們的要求賠足了錢，大家並不感到太大危機，當是休息一下。」怎料一休息便是一年了。

被忽略的一群

劇場被逼「熄燈」，業界中人立刻手停口停，儘管政府後來給從業員發放援助金，但根本是杯水車薪，無法單靠那筆錢維生。在此困境下，各後台工作者組織積極行動起來，希望為業界出一分力，例如新成立的香港舞台藝術從業員工會（Hong Kong Theatre Arts Practitioners Union）及香港舞台技術及設計人員協會（HKATTS），後者在疫情期間推出「一日科藝」計劃，資助三千港元予申請人製作短片，或是透過網上直播等方式收集會員意見，李玟蓉亦肯定他們的工作：「他們不但幫手收集訊息，而且我們這個行業很『散』，很需要有人統合資訊，這些工作很重要，亦不容易，所以我們很感謝他們」。

不過她亦指出工會能夠做的是有限：「我曾跟前輩討論，覺得其它工會能夠很強烈表達業界的危機，但我們這個行業的人不是這樣，彷彿是一種特性，亦因此容易被社會忽略。」

李玟蓉坦言這行業之所以容易被社會忽略，是因為它關乎「生活」，而非「生存」：「我們所做是娛樂，並非生存的必需品，現時最重要的一定是醫護人員，或是飲食業等，因為他們是生存所需的，這一定是先於生活，現時連醫護人員都需要支援，又怎會留意到我們？」

業界自救

在沒有工作期間，後台工作者沒有坐以待斃，李玟蓉表示有不少人不約而同地搞網店，包括她自己也開設「vcare.lab」，嘗試售賣護膚產品：「做這行的人的性格就是不能靜下來，想發掘有趣味的事情來做。」而且他們這一班人家庭負擔不大，未有小孩，搞網店能夠賺到少少，「夠錢開飯」。

她說大部分人都是售賣手工藝品，例如陶瓷、紡織品、環保產品等設計物品，有劇場朋友眼見有那麼多人搞網店，於是在週六、日把自己在大南街的工作室外借出來，成立「工好合作社」，讓各位店主把產品放在那裡宣傳和售賣，迄今已辦了超過三個月，開始有點成績。

說回自己的網店，李玟蓉說自己「休息」兩星期後已經接捺不住，想找一些東西來做，於是開始團購，並放上網售賣，結果反應不錯，便繼續發展下來：「我發現自己覺得好的產品，其它人都有同感，於是開設IG商店，吸引到一班follower，逐漸建立聲譽。接著『工好合作社』出現，讓不同店主可集合在一起交流心得，我亦有參與市集。」最近她甚至接到誠品書店的邀請，讓她在其店鋪中開設pop-up store。

此前李玟蓉毫無從商經驗，所有事情都是親力親為，一手一腳慢慢學習：「最初是自己先用過，覺得不錯才賣，然後上網搜尋更多理念與評價不錯的牌子，以正價買來試用，親身試驗後覺得合適的話，便找更便宜的渠道，然後得到兩個牌子的代理，及後靠著一些人際關係得到另外一些品牌的批發權。」

乍聽一切順利，背後是獨自一人努力的成果。李玟蓉堅持親自試用後才售賣，曾經試過因此而「爛面」，又要由朝到晚回覆留言，還要研究產品與皮膚資料、製圖等，所有事情都是「一腳踼」：「其實發展期間有人想找我合作，但我不知道如何合作，有些事情也不知如何傳給別人，例如為了做好客戶服務，我會強迫自己去記每位客人的喜好和特點，這些很難傳給別人。」

心繫劇院

事實上李玟蓉亦曾嘗試找全職工作，卻面對很大困難，因為她有一定年資，已晉身後台管理工作，就算她不介意做文員、侍應等較基層低薪的工作，別人卻因為她的履歷而不會請她，其它行業的管理工作她又沒有相關經驗。她聽過有朋友找到地盤、侍應維生，但亦有朋友在Victoria Secret找到工作，怎料幾日後Victoria Secret便倒閉了。

最後李玟蓉選擇開設網店，很大程度是因為夠靈活：「讓我可以隨時返劇場。」不過隨著網店慢慢地發展，甚至得到誠品招徠，反而令她不知如何是好：「其實現在已安排有劇場工作，但誠品是一個很好的發展機會，建立自己的品牌。如果要雙線發展會十分辛苦，但若不去發展，過去幾個月那麼辛苦是為了甚麼？」

身邊的朋友都勸她「去馬」，皆因預視短期內劇場難以完全回復過來，但李玟蓉依然不捨得離開劇場，「在劇界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其它行業沒有的，」她說：「我能夠在這裡做到擅長的事之餘，又會感到別人的尊重和欣賞，而且這裡有很多善良的人，沒有辦公室政治，大家很純粹地追求一些別人眼中很虛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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